“Hi-yo, hi-yo, ma-na-we, hi-yo——” 2月的一天，剧院里传来陌生的旋律与歌词。来自南非约翰内斯堡、在昆山杜克大学访问的男高音歌唱家Musa Nkuna带着灿烂的笑容走进昆杜合唱团的排练现场。
他的声音如同大地上的风，带着一种自然的律动。他用整个身体去演绎这首南非传统歌曲，手势夸张，步伐富有节奏，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在诉说着音乐的故事。合唱团的成员们跟着他学，起初有些生疏，但很快被他的热情感染。
大家不自觉地笑了出来，有人低声感叹：“他真的太有活力了！”
而在这里，声音穿越的不只是南非的土地，也在不同文化的旋律间流转。
去年的秋季音乐会上，歌声架起了桥梁。
从Liebeslieder Walzer中的德奥浪漫主义，到《敕勒歌》的广袤草原和Frozen组曲中的冰雪世界，音乐将我们带入了截然不同的空间。我们在音乐中游走，在语言和旋律的交错中，找到属于合唱团的声音。本文将带您走入昆杜合唱团的故事——当音符栖于声海，我们听见的不仅是旋律，还有超越千言万语的心潮澎湃。
一、缘起
每一支合唱团的诞生，往往源于一群人对音乐的热爱。昆杜合唱团的故事，便始于这样一场自发的相聚。最初，它只是一个由学生组织的合唱社团。随着更多热爱合唱的学生加入，这个社团逐渐孕育出更长远的愿景。在骨干成员的倡议下，学校开始讨论将合唱纳入正式课程体系。2021年春季，昆杜正式开设合唱选修课（Music115），合唱团自此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DKU Chorus。
如今，昆杜合唱团的成员规模稳定在五十人左右，包括钢琴伴奏和幕后团队。当来自不同年级，不同学科背景音乐爱好者相聚，只余下同一种共鸣。这种共鸣被合唱团指导老师张毅概括为：“We Love Music, We Love Singing.”（我们热爱音乐，我们热爱歌唱。）
张毅老师本科毕业于厦门大学艺术学院钢琴表演专业，2004年以专业第一名考入上海音乐学院钢琴系研究生，2007年毕业后留校任教于音乐剧系，担任艺术指导。2013年公派赴美国纽约大学音乐剧专业访问学习。回国后继续任教于上海音乐学院音乐剧系，并于2015年开始兼职在上海纽约大学教授合唱课，2021年开始兼职在昆杜担任合唱指导。
张毅老师与昆杜的缘分始于2020年秋季。在当时昆杜交响乐团程悦教授的邀请下，他驱车来到昆杜，参观了校园，并与合唱社团的同学们进行了深入的交流。
“这群学生们对于合唱以及音乐的热情，以及当时到达校园时第一眼看到湖心亭的欢喜，让我下定决心来DKU担任合唱团指导老师。”张毅老师回忆道。
张毅老师的加入，标志着昆杜合唱团从一个由学生自发组成的社团，成为了拥有官方指导老师的正式艺术团体。而这一切的起点，是一场由音符串起的相遇。
二、声声渐响
合唱团的成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始终伴随着每个音符的共鸣与沉淀。在磨砺专业技巧的过程中，昆杜合唱团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蜕变，不仅在技术上不断精进，也在艺术表现上愈加成熟。
“实话说，合唱指导并非我所学的专业。”张毅老师曾这样说。扎实的古典钢琴背景与音乐剧艺术指导的经验为他提供了独特的视角。在观看了中国指挥界大师杨鸿年先生指挥的《噶俄丽泰》后，他被合唱团员们在音色上的细腻控制深受震撼。那一刻，张毅老师深刻意识到，曲目的选择和音乐表现的细节处理在合唱中的重要性。从此，在指导昆杜合唱团的排练时，张毅老师更加注重每一首作品的内涵，以及如何通过精准的技巧去传达作品的情感与精神。
在他的教学中，技术训练与艺术表达并不对立，反而是彼此成就、相互交织的。扎实的技术基础为更深层次的艺术表达提供有力支撑，而艺术表达也能够激活技术训练的潜力。每一堂合唱课，老师不仅会进行基础的暖身与和声训练，还融入了一些有趣的训练小技巧，用以激发学生的热情，打破传统训练的单调。在歌曲作品的排练中，张老师会鼓励大家把基础训练中的方法运用到演唱中，通过“活学活用”让技术与艺术完美融合，使得每一次演绎都更加充满表现力和感染力。
每个学期，合唱团的成员都会共同投入到至少四首作品的排练中。在每周的自主排练中，声部长们承担了组织和引导的职责。他们根据合唱团的整体安排与老师的指导，带领各自的声部进行排练与协调。每周的全员排练则更是合唱团凝聚力的真实写照。在这个时间里，所有成员汇聚一堂，将个人的努力与集体的默契融合在一起，追求和声的完美统一与情感的深刻表达。每一次的全员排练都为合唱团的作品增添了新的层次和亮点。
排练的过程中常常面临许多挑战，其中不仅来自声乐技巧的掌握，歌词本身有时也成为一道难关。尤其是在处理不同语言的歌曲时，往往需要花费额外的时间进行发音和表达的训练。然而训练并不总是严肃枯燥的，反而常常充满欢声笑语。在排练中，团员们或是认真讨论某个音符的发音，或是探索不同演绎方式的可能性。有时，甚至一小段旋律的练习，也能引发热烈的讨论，大家彼此分享不同的理解和想法。一个眼神的交流，或者一声轻松的笑声，便能在大家之间传递出默契与能量。
合唱团还常常邀请专业的音乐剧演员或歌唱家来参与排练，为成员们提供宝贵的指导和建议。这些专业人士不仅带来了丰富的舞台经验，也分享了他们在演唱技巧、表演和音色控制方面的独到见解。通过与他们的互动，成员们不仅提升了个人的演唱水平，也更加注重如何通过音乐与观众产生情感共鸣。
三、多元之声
在昆山杜克大学的多元文化氛围中，昆杜合唱团展现出了独特的特色：包容与开放并存，既接纳不同声音的融汇，又敞开怀抱，迎接各种风格和文化的碰撞。在满足每学期至少一首古典歌曲的练习需求之外，为了鼓励每个成员的声音得到平等的表达，合唱团还会组织投票，让成员们选择他们喜欢的歌曲——这不仅可以是中文歌，也可以是小语种音乐剧选段或流行歌曲等。
昆杜合唱团的演唱曲目种类繁多，跨越不同的风格和文化。音乐剧作品You Will Be Found（Dear Evan Hansen）、Seasons of Love（Rent）将温暖与情感融合，令每个音符都充满力量。
与交响乐团合作时，合唱团演绎了土耳其民谣Daglar Gibi Dalgalari，这首歌曲将土耳其传统旋律与合唱的和声完美融合，呈现出如山脉般起伏的韵律，令人仿佛置身于异国他乡的文化氛围中。本学期，合唱团正在排练的拉丁语作品Nisi Dominus，则带来跨越时空的神秘而庄严感。从德语、意大利语、拉丁语甚至到温州话，通过演唱这些不同语言的作品，大家体验着跨越文化和语言的音乐表达。
尽管在排练之前，许多人对于这些语言几乎没有基础，但通过反复的发音练习和指导，他们逐渐能够准确地发音并流利地演绎这些充满异国情调的作品。每一首歌都是一次文化的碰撞，成员们不仅在不同语言的发音、节奏和情感表达中不断挑战自己，也不断打开新的视野和心灵的深度。
在过往演出中，昆杜合唱团既展现了多元文化的独特魅力，也在深刻探索本民族文化，试图赋予其新的生命与表达方式。通过重新演绎中文歌曲，合唱团呈现出一系列温情而富有深度的作品。张毅老师邀请校外作曲家为昆杜合唱团创作新作品，近年来合唱团已演出了《越人歌》《如梦令》等委约作品。每一首中文曲目都是一种表达，一种情感与意境的传递。在呼吸之间，在音符的跃动之间，回响着中文之美和这片土地之上的故事与精神。
在这些中文歌曲的演绎中，合唱团并不拘泥于传统形式，而是大胆尝试将合唱与不同音乐元素相融合，重新诠释民族文化的美感。在2024年秋季的期末音乐会上，合唱团的委约作品《敕勒歌》首次尝试了小型室内乐形式，结合了合唱、钢琴和弦乐四重奏，受到了极高的评价。这些作品不仅仅是成员们艺术表达的载体，它们也向整个校园乃至更广泛的社群传递了合唱团的声音。而每次排练和演出的过程，仿佛都是一次穿越时间与空间的旅行，让大家在歌声中感受文化的脉搏。
四、高光与挑战
昆杜合唱团每年都很荣幸地被邀请学校组织的一些社团活动和季末音乐会，也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所认可与喜爱，成为了校园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2024年毕业典礼上，昆杜合唱团受邀首次在毕业典礼现场演唱校歌。按照原定计划，校歌应该以无伴奏形式进行演唱，可在技术合成走台排练时发现，成员们很难在空旷的广场上听到自己和其他声部的音调。面对这一困难，合唱团决定临时调整，改为跟随伴奏音频演唱。然而，由于校歌并没有留存钢琴伴奏的音频，张毅老师即刻暂停排练十分钟，带着王睿康同学飞奔赶到CCT剧场，迅速录制了钢琴伴奏。王睿康后来连夜给伴奏音频做了降噪修饰，最终昆杜合唱团完美地完成了毕业典礼的第一次现场演唱，得到了全体观众的高度评价。
五、栖息地
合唱团对于很多成员来说，不仅仅是课外活动，更像是一个栖息的地方。在这里，成员们找到了一种归属感。
“合唱团是一个拯救人精神状态的地方，所以再忙也不会翘排练的。”2025届毕业生王京，也是目前合唱团的资深成员这样说道。在忙碌的学业生活中，合唱团成了王京释放压力、恢复精力的良方。尽管有时在排练前她几乎感到精疲力尽，但一旦投入到歌声中，她便能感受到充沛的力量。合唱团，又像是一个充电站。
而2027届本科生、合唱团团长谢源则更加深刻地表达了合唱团带给他的归属感。他回忆起当时他参加合唱团面试时，2026届学姐陈卓远曾问他对合唱团的期待，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希望能在社团里找到归属感。”
在他看来，任何集体活动最重要的就是成员之间的联系和温暖，而合唱团正是通过共同歌唱建立了这种深厚的联系。他认为，暴露自己的声音需要勇气，而当每个人都能听到彼此的声音时，彼此之间的物理和心理距离也随之缩短了。
对于他来说，合唱团的每个瞬间都难以忘怀。从排练时老师点名叫到他，到成员之间的玩笑，乃至在舞台上看到大家的投入而被音乐打动的瞬间，都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排练不再是一个任务，而是一种从学业压力中抽离出来的放松方式。
“唱歌的时候，我是全身心投入在自己的声音上的，能让我暂时忘记所有的紧张和焦虑。”
2028届的新加入成员也深刻感受到了合唱团带来的归属感与新奇体验。洪润分享道：“我喜欢大家一起表演之后在后台候场一起放歌唱歌的氛围，感觉像一个很大的派对。”
门乐涵则回忆起自己参与合唱团的最具成就感的时刻：“最有成就感的事应该是有幸参与了Frozen系列曲中第一首歌的solo部分，这是我第一次尝试solo，现在想都还有点激动。”
最终，合唱团的存在，成了许多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一个精神家园，一个能在繁忙学业中提供温暖、支持和动力的地方，一个音符缓缓落下的栖息地。
六、“我们是一家人”
在被问到如何形容昆杜合唱团的彼此时，成员们给出的最多的答案是：家人。张毅老师则使用“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的歌词概括。
回忆起第一次接触合唱团时，王京对合唱团的印象尤为深刻。她回忆起自己加入时的情景，尤其记得因为特殊原因无法到现场的学姐，透过Maxhub屏幕在线加入排练。当时，大家都主动与她的“大脸”打招呼，热情和积极的氛围让王京感受到一种温暖的归属感。
王京形容道：“我们互相打招呼，大家都特别可爱，感觉会是一个很有爱的集体。”合唱团的这种紧密感和团队精神，成为了她日后对这个集体深刻情感的源泉。
随着合唱团逐渐壮大，王京的感受也发生了变化。如今的合唱团，成员们来自不同年级、不同学科，阵容强大，但也不免让她觉得有时与一些同学之间的联系不如之前那么紧密。然而，这种从“小团体”到“大集体”的转变，反而让她更加珍惜合唱团赋予她的那份特殊感情。
王京笑着说：“以前我觉得自己只是享受合唱团的氛围，而现在我有了更多的责任和目标。我‘野心勃勃’地希望所有人都能像我一样热爱这个地方。”
合唱团的温暖不仅体现在成员之间的互动和支持，也体现在合唱团在困境中的相互扶持。王京回忆起合唱团在疫情阶段的一次特别演出。虽然困难重重，但她并没有感到任何的孤立或冷漠，相反，她感受到的是一种全体成员齐心协力、相互安慰的力量。特别是当她与其他成员临时决定加上一首歌——《如果明天就是下一生》时，她深刻体会到音乐的力量。在这首歌的旋律中，他们用歌声表达对生命的热爱与珍惜，也让每一位成员在音乐中找到了力量与安慰。
王京感慨道：“这首歌当时反响很好，演出结束后，有朋友私信我说非常感动。我们真的像家人一样。”
合唱团内的技术团队同样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以张人元、张博宴同学为代表的幕后团队在每次排练和演出中，默默为合唱团拍摄照片、录制视频，并将这些珍贵的瞬间分享到B站、微博等平台，让更多的人了解合唱团的魅力与精神。
谢源曾提到，合唱团不仅仅是一个练习歌唱技巧的地方，更是一个促进社交、培养友谊的场所。而这种如家人一般的友谊，也成为了合唱团最宝贵的财富之一。他回忆，在大一时，声部长杨凯歌学长就给予了他很多帮助。而当他成为团长后，杨学长依然提醒他，团体中的友谊才是最值得珍视的。
同样是2025届本科生的资深成员陈博提到，至今让他难以忘怀的演出是上学期的秋季音乐会，那是他的倒数第二次表演，有些伤感。
“我还唱了我很喜欢的《敕勒歌》的一段solo。”他说。
告别总是充满复杂的情绪。不论是初次加入时的陌生与忐忑，还是逐渐融入后的深厚情谊。每当合唱团的成员们站在舞台上，唱出心中的旋律时，他们不仅仅是在演唱，而是在用歌声表达对彼此的依赖与情感。仿佛不再是单纯的个体，而是一个紧密相连的集体，一家人，彼此的心跳在同一个节奏下共振。
七、待续
每一场排练，每一次演出，都为昆杜合唱团注入了新的生命，每个音符都在声海中回响。“合唱二三事”，看似简单，却浓缩了无数个日夜的付出与坚持和无数个舞台灯光背后的故事和温暖瞬间。回首间，爱和执着让一场自发相聚悄然发展成蓬勃共鸣。
最后，让我们以一些问答作为本文的结尾。
“作为一名即将毕业的成员（或资深成员），您最希望留给合唱团的是什么？”
2025届本科生陈博：对音乐的热爱，对歌曲演绎的完美主义。
2026届本科生曾政：尝试演绎不同风格、不同语种的音乐的勇气与信心，哪怕这些音乐“离经叛道”。
2027届本科生苏米：过去总是希望大家能听见我的声音，加入合唱团之后，我渐渐对整体的“harmony”有了更深刻的感悟，希望大家能听见“我们”的声音，这种“我们”里也包含着“我”。这是我想留下的：一场一场的演出和recording，一段一段逐渐加深的友谊，一次一次对着观众席鞠躬，悄悄粘在睫毛上的不是泪水，是热爱的结晶。
2027届本科生谢源：其实我从不觉得我能给合唱团留下什么。我觉得合唱团给我留下的无非是美好的回忆。如果说我想做什么的话，我觉得我能做的就是在我的范围内尽可能给大家带来欢乐，用自己的热爱去激发别人的热爱，让团队的氛围变得越来越好吧。集体记忆需要靠大家来创造，我能做的就是把我分内该做的事情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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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新加入合唱团的新成员，您有什么寄语吗？”
2026届本科生曾政：我来时的一声便是歌/有什么 好害怕/我歌唱的理由/总是我（上海彩虹室内合唱团《我歌唱的理由有很多》）
2027届本科生苏米：对于新成员，我想说，享受每一首歌吧，尽管排练很累，有时候有点痛苦，但是相信我，一旦表演完，就很难再有机会那么多人聚在一起演唱它了，你会无比怀念的。
2027届本科生谢源：一约既定，万山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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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用一句话概括您对音乐的理解或信仰，您会怎么说？”
张毅：音乐是我的避风港，无论你怎样，它都会理解你，让你在这儿随性地释放，做自己！
当音符栖于声海，昆杜合唱团的故事未完待续。
作者：2028届本科生陈卓尔
特此感谢：张毅老师、谢源学长、王京学姐、陈博学长、苏米学姐、张人元学长、曾政学长、洪润、门乐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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